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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、拨草寻蛇·蔓生烟芜(1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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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倪妙筠掷地有声的话之外,赌坊里一时寂静。

当然没有人会怀疑她有一人毁了茶帮上下的本事,只是这几句话问得像一根针扎入在场每个人的心头,让人有苦难言,一时怎么也说不出话来。

“姑娘……”

于右峥哑着声,连张了几次嘴都吐不出字来。

不知是太过难受,还是咽喉已急的发干。

倪妙筠扫视左右,道:“这里都是你的帮众罢?有这么难以启齿么?”

于右峥摇了摇头,每每都只像左边摇了一半便即作罢,看着甚是无奈,似是发现其中不妥,又连忙点了点头道:“都是自家兄弟,过命的交情了。姑娘……”

“好!”

倪妙筠忽然抽剑向于右峥脸边刺去。

这一剑剑光灼灼,像是要削下于右峥的耳朵以示惩戒,不想长剑忽然脱手电射般飞去,将站在于右峥身后的男子刺了个对穿。

长剑余势不息,将他壮实的身体带得腾空飞起,直贯入墙壁牢牢钉死!那男子未发出半点声响登时气绝而亡。

若是平常人中剑也会大呼片刻才力竭身亡,倪妙筠这一剑却是力贯长剑,入体后震碎内脏,才将他立毙于剑下。

她本可一剑刺穿咽喉,只是又有刻意显露武功震慑全场之意,倒不是残忍好杀。

“现在你可以说了吧?”

“大哥……”

荀永春满面悲愤,拳头捏得咯咯作响,咬牙切齿流露出拼命之意。

只是于右峥未曾发话,不敢擅动。

“你们不必难过,老五是午夜那边的人。”

于右峥一边打着手势,一边压低了声音道。

手势似是他们帮中兄弟传递信息的密语,压低了声音则是只对倪妙筠一人解释,怕她有所误会。

果见茶帮的几名当家个个目瞪口呆,却一声都不敢吭,显然都被这个消息惊呆了。

于右峥又打起了手势,低声向倪妙筠道:“你们动手,让姑娘把你们打出去!”

喝骂声大作,随即乒乒乓乓声四起,几条大汉接二连三地被扔了出来。

被撞倒的门扉里向里看去,只见倪妙筠坐在于右峥对面,施施然道:“你们再靠近半步,再发出半点声息,我就杀了他。”

茶帮上下个个怒容满面,却敢怒不敢言,又听倪妙筠道:“把门关好,不许任何人来打扰。”

赌坊的门被迅速地堵上,被扔出门外的帮中首领凶神恶煞地守在四周,谁要还不开眼,免不了要被这几位受了一肚子气的大汉一顿好打。

“现在可以说了么?”

倪妙筠一双妙目四周一打量,又似侧耳倾听,确认无虞后才道。

方才于右峥摇头叹息时向左摇了半下,一共两回,才又说都是自己兄弟,如此隐秘地传讯倪妙筠身后坐边第二人不是兄弟。

他原本也是姑且一试,不想倪妙筠不仅冰雪聪明,江湖经验之丰富也令人咋舌,一出手就替他料理了干净。

于右峥又惊又佩,苦笑道:“姑娘见谅,实是难言之隐,不过姑娘既有命,茶帮便是上上下下都赔了出去也只能认了。”

“你说,我听。”

“这要先从午夜说起了。平日里我们都叫他五爷,可他每每在午夜召集我们相见,又自称午夜帮,所以背后我们不敢称呼他名讳,就用午夜来代替……”

于右峥再不敢违抗,气苦道:“茶帮在淦城也算呼风唤雨,可是与马帮,酒帮等等六大帮一样,背后都受五爷节制。六大帮表面上风风光光,实则经营所得有大半都要供与五爷。这人武功太高我们反抗不得,他担心我们私底下阳奉阴违,一面另我们六大帮派互相争斗,结成血仇无数,一面又令我们去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,犯些大桉要桉,好拿捏把柄逼我们就范不说,从此也生不起半点反抗之心。白玉美人与我而言高不可攀,我也无意与刘家为敌。可五爷有令,我无可奈何,不去也不成。只得将白玉美人与二百两银子等同……”

“这么说来,你们帮会也就是堪堪支撑得住了?”

“可不正是如此!”

于右峥怒意勃发,低声道:“每年上缴了大笔大笔的银两,官府处还要打点,养活了帮众几乎没有余钱。不瞒姑娘,那二百两银子除了实在不敢取白玉美人这等价值连城之物外,也是实在需要这些钱贴补帮里。若不是六大帮派都活得如此艰难,也不至于姑娘一入城便被他们当做奇货,想要对姑娘动手了。”

“你刻意为之,也是缘由之一吧?”

倪妙筠一想此前被人轮番暗算,也是心头有气。

她武功虽高,但是下三滥的手段层出不穷,还真是不好应付。

也幸亏天阴门里勤加编纂的行走江湖笔录,柔惜雪又逼着弟子们人人精修,现下才能游刃有余。

“在下至今不知姑娘死死追踪究竟何意,实是迫于无奈,姑娘见谅。”

于右峥艰难道:“在下的武功不入姑娘法眼,茶帮里却是以在下的武功最高,也正因如此,茶帮才能在淦城不倒。在下若是出了事……唉……”

“其情可免。”倪妙筠目光忽闪忽闪地沉思着道:“这个五爷人在哪里?”

“不知。从来只有他召集我们,我们见不到他。召集日期从来不定,地点也不定,也从来见不着他人。有时在城外河堤,他的声音从树上飘来。有时还在乱坟岗里,他人就在棺材里与我们说话。”

于右峥唯恐倪妙筠不信,事事说得清清楚楚。

“他除了向你们供奉银两之外,还要你们做什么?”

“没了,只要银子到位,没有反叛之心,一概不管。白玉美人在下夺不到,只得以等价的银两对抵……”

于右峥指了指背后的死人道:“这人就是他派来暗中监视我们的,平日里从不显山露水。若不是五爷要在下安排他进了帮中,在下也不知道他的底细。他光明正大地找上我,就是要我老老实实地给他纳供。”

“这是要算在我的头上了……”倪妙筠依然在沉思着道。

“不敢,不敢。只是姑娘要问的事情,在下是万万不敢把五爷供出来,但是又不敢欺瞒姑娘,只得将他除去。”

“你们都不知道这个五爷是什么人了?”

“神龙见首不见尾,半点都不知。”

于右峥叹息道,忽然又想起了什么,道:“淦城里的帮会故老相传,在三十年前原本有七大帮会,其中有一家暗中欲举事,后来在一夜之间被午夜帮杀得干干净净,一条活口都没留下。后来半年之内,与他们约定一同举事,前来助拳的江湖豪杰也都不明不白地送了命。也是至此之后,淦城里再没有人敢反抗午夜帮。而在这里暗中掌控大局的,也都是五爷,几十年前就是五爷,现在也还是五爷。”

“就是说五爷只是一个代号了……”

倪妙筠讨要来纸笔开始写信,于右峥帮着磨墨,他不敢靠近,只是磨好了之后远远递上。

不多时信已写好,倪妙筠封好了封口收在袖中道:“你跟我走。”

“在下犯下罪过无数,姑娘要拿在下不敢有违,只是……只是请姑娘见谅,在下想向姑娘讨要一日光景,实在是上有高堂,中有兄弟,下有小儿,不得不安排妥当。”

于右峥扑腾一声跪在地上,连连向倪妙筠磕头恳求道。

倪妙筠有些哭笑不得,她当然知道抓于右峥不是去认罪伏法,当然也不便揭破。

再转念一想,于右峥的确未必能活着回来,遂沉吟道:“你的兄弟不必去见了,见见家小就成,我和你一道儿去,一个时辰,不能再多!”

“是。”于右峥一愕,暗道古怪,却不敢有违。

两人出了赌坊,于右峥向帮众们点点头,示意不可造次,又示意保重,让帮众们大吃一惊,又在他严厉的目光与倪妙筠神威震慑之下不敢动手。

俱怀着悲愤与恐惧之意,直勾勾地盯着于右峥。

倪妙筠在城中闹了一顿,再将于右峥带走。

其余敌对帮会知晓之后,茶帮今后的路可想而知将有多艰难。

正欲行走间,前方惊慌失措的人声大起。

只见几条大汉当先开路,街道并不宽敞,赌坊门口更人山人海都是看热闹的,路人避之不及,便被大汉毫不客气地抱以老拳丢在一旁。

倪妙筠眯了眯眼停步不动。

她目光一扫,便见此前铩羽而归的李帮主去而复返,想是此前吃了大亏心头不爽,带足了人手要来找回场子。

“仙子且慢行一步。”

李帮主笑吟吟地迎上,朝倪妙筠拱了拱手道:“在下得见仙颜三生有幸,不知仙子可否赏脸到鄙帮一叙。在下也好奉酒备宴,以谢此前不敬之罪。”

倪妙筠不愿与这些江湖人士纠缠,现下拿清了头绪更不愿久留,正欲出手打发,忽然心中一动,曼声道:“我懒得与你计较。于右峥罪孽深重,我来此是拿他回紫陵城归桉,与旁人无关,你且退下。”

李帮主吃了一惊,瞪视倪妙筠片刻,又露出个笑脸道:“姑娘若是官府中人,还请出示信物。”

倪妙筠心念果然如此。这李帮主去而复返,现下还敢咄咄逼人,一副不跟着他去就要动手强留的模样,必然是背后有人撑腰。

她微微一笑澹然道:“你是什么人?也敢问我要信物?”

“在下不是什么大人物。”

李帮主眼珠子咕噜噜直转,道:“只是姑娘今日伤人无数,光天化日之下总有王法。若姑娘是官府中人,要捉贼还说得过去,若不是的话……嘿嘿,还请姑娘赐下个名号。”

于右峥忽然两步上前,向李帮主狐疑道:“你……”

他一声出口,同时也忽然出手!这一下出乎意料,出手也是快得出奇!李帮主本也是淦城里的一把好手,可万万没料到于右峥会突然动手,更想不到他一出招就是杀招!只见李帮主骇然大叫,急速向后退去。

可于右峥双手成爪,瞬息已到面前,他不敢再退咬牙伸掌还击,两人战成一团。

战局忽然而起,又骤然停止。

还未等李帮主的手下扑到救援,两条人影已然分开。

李帮主胸口上被开了个血洞,正涌泉般喷着鲜血。

于右峥施展轻功狂奔而去,留下愤声骂道:“狗一样的东西也敢问人名号,就凭你,也配?”

恍然间倪妙筠也已消失不见,于右峥正奔行间,只听耳边传来声音道:“对了,你怎么知道我师承天阴门?”

“二十年前家父曾有幸见过天阴门高人,还承了些恩惠,至死念念不忘。更传下家训,待天阴门如师门。姓李的对姑娘大呼小叫,在下容他不得。姑娘有命,在下半点不敢不从。”

于右峥有些眷恋地回头望了望茶帮,才狂奔出城。

“不回家去看看了?”

“不必了……帮中兄弟若能保存,自会代再下看顾老小,若是不能……”

他自知此去难以幸免,遂找机会料理了茶帮的大对头之一,也算是替帮中兄弟再出一份力。

“那你运气还不错。”

在于右峥愕然回头间,倪妙筠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点了点头。

天阴门几乎不踏足盛国大地,二十年前会于右峥父亲见过的天阴门弟子,只会是流落江湖的祝雅瞳。

以于右峥的武功和能力,在吴征召集的这波江湖异人中也属突出,必然会受到善待,再加上这份旧缘,看顾一二理所当然。

更何况,旁人不知道五爷是谁,倪妙筠却知!二十年前栾广江登基,燕国以雷霆之势扫平暗香零落贼党,而大秦国里贼党却像虫蚁一样暗中滋生,终成心腹大患。

霍永宁几乎在吴征心中插了一刀,还不停地旋转搅动,让吴征如坠十八层地狱般苦痛。

那么盛国呢?盛国有没有暗香零落?宁鹏翼留下的【遗产】像脓疮一样爬满了中原大地,吴征猜测盛国一定会有。

这里的贼党不会像燕国一样因争权夺利而被覆灭,也不会像秦国一样被重点扶植。

盛国羸弱,这里甚至不具备夺权的意义。

因为一旦出现朝政动荡,这个国家的唯一下场就是迅速被灭亡,夺之无用。

从未听说盛国有贼党之患,吴征却知这里一定也有,只是藏在暗处甚至不为人所知。

如果大秦里的贼党被重点培养,那么羸弱但安定的盛国就像是血库,源源不断地向大秦输补着养分。

自从查到【江枫璃】莫名其妙的行为之后,吴征便有所感。

闽越之地多山,就像大秦国南边的蛮族之地一样。

霍永宁,向无极与蛮族多有来往,在盛国这里定然也会依样画葫芦。

吴征会小题大做请动倪妙筠操办捉拿【江枫璃】之事,本就希望能顺藤摸瓜,摸出其中的脉络来。

如今倪妙筠不辱使命,这一招拨草寻蛇,恰巧挖出了踪迹,又轻描澹写地装作懵懂不知,只是碰巧遇上。

如此举重若轻拿捏得当,倪妙筠也是颇觉兴奋!柔惜雪苦熬二十年之仇,索雨珊丧命之恨,还有柳寄芙等人的血海深仇,全都要算在暗香零落头上!不死不休!而于右峥的运气着实很好,有了这一层又一层的关系,茶帮必然会是关键的一颗棋子,暗中保下来自不必说。

……吴府书房里吴征兴冲冲地拆开书信,倪妙筠的字迹跃然而出:【吴君,见信万安。

妾身已安然而归,不日当到府造访……】吴征松了一大口气。

近来与倪妙筠书信往来,虽只谈公事,倒是相互之间熟识了不少。

为安全计,心中言辞语焉不详,但也看得出她已查到线索,才会不日到府造访。

听闻她顺利返程且颇有斩获,也是开心不已。

想起送她的礼物已准备好,届时宴请犒劳她的菜谱也已精心编制,倒有些迫不及待。

此时只觉一股花香扑鼻,人未至,香袭人,不由心中一动抬起头来。

只见书房外栾采晴提起裙角跨入道:“没有妨碍你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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